贾梦玮：万般信息皆入此杯丨《十月》·浓香风雅

我去泸州老窖的高粱基地，正是收割的季节，所有的高梁都如少妇一般，躯体丰满，低着头，羞红了脸。泸州老窖纯用这红高粱酿成，是高粱的骨肉酿制了这等美酒。高粱带着这方泥土、风气、阳光等等的诸般信息，而这些，无一遗留，都酿在了泸州老窖的酒体中。我们喝到的泸州老窖，都有着这样的万般元素。

岂止如此。这只是纬度的泸州老窖，还有经线意义上的，那是历史悠长，更是回味良久。

泸州老窖的酿造法决定了：千百年来泸州老窖的饮者，都享用了某些相同的元素信息。因为老窖取糟，每轮只取部分，因此每一窖酒都是前一窖催酿了后一窖，泸州老窖就是如此窖窖、代代相传，有些微量元素，她的一息血脉就这样一直遗传、承继下来。某种意义上，泸州老窖都是老酒，不存在一窖全新的酒。那老的窖泥，不知现代科技能否检测出它们形成于何时，其中的微生物源源不断进入下一轮、又一轮的酒液，其遗传肯定更为久远。不是遗传密码，而是遗传本身，是泸州老窖隐秘的物质或者信息。

因此我们喝老窖池酿制的老窖酒，跟古人一定享受了共同的部分，不是通常意义上同一酒种，而是真正物质意义上的共同享受——千古共饮一杯酒。宋代唐庚《泸川县城楼题壁》写泸州酒：“百斤黄鲈脍玉，万户赤酒流霞。余甘渡头客艇，荔枝林下人家。”至少理论上，“赤酒”的信息可以流淌在今天泸州老窖的身体里。四川人、明代三才子之首的杨慎曾在泸州生活了十多年，对泸州酒和酒的精神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。他如此咏泸州酒：“酿入烟霞品，功随白蘖高。秋筐收橡栗，春瓮发蒲桃。旅集三更兴，宾酬百拜劳。苦我无多酌，一吸已陶陶。”杨慎不胜酒力，难免让酒徒着急，恨不与他同席，好为他代劳。他喝的应该就是如今1573老窖池酿造的泸州酒吧，我们今天喝到的泸州老窖跟让他“陶陶”的泸州酒一定脱不了干系。而且，杨慎的“烟霞”信息，确实让我浮想联翩。他的一阙《临江仙·滚滚长江东逝水》，因为谱成了电视剧《三国演义》的主题曲而家喻户晓：“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淘尽英雄，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，几度夕阳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，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。”这里的“长江”“英雄”“青山”都不如一壶酒啊。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，淘尽英雄的长江也早就不是那个长江了，青山憔悴，英雄落寞，只有酒还是那壶酒，让人相逢而喜。而且，我们还要告慰杨慎：由于科技的发展，酒已经不再“浊”了，比水还要纯净，比火更加热烈。

明清以来，泸州酒大盛，喝过此酒的人当然无法计数，但居然可以古今同杯，也让我浮想联翩。在信息社会的今天，在纵与横的坐标上、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响里，泸州老窖确是聚合了万般信息。风云际会，我们何等有幸，能品尝她的万般滋味，品味流淌千年的美酒中的某一酒段，做一见证，我们也就成了泸州老窖历史的一部分。万般信息皆入此杯，个中滋味，你知，我知。

（稿件来源：《十月》杂志）